深汌赴广西支教者——陈蓉去世已七年了。
她已化作日夜唱歌的河,这条河流经凤山和巴马。
这条河叫盘阳河。
她微胖,白哲,娃儿脸。
最显著的特征是永远戴一顶米白色的宽沿帽子。
当她擦汗我才觉出脑袋是光的。
她说她患了癌症,七次化疗,病魔掀去了一头披肩的长浪。
我无从了解她曾有的悲和绝望。
再见时她一身白裙一脸阳光。
她说她是唱民歌的。
这让我很兴奋,民歌就如同剪纸,各地区都有,尤其在穷乡僻壤。
她从来是素颜示人,歌声却极华丽,似华丽的盛装,声线婉转而悠长。
恰如长长的风筝线,一头在深圳,一头轻轻飘落在壮乡的红土壤。
她说,老师你拽着。
拽多久?
拽一世,命有多长就拽多长。
盘阳河水绿了又黄,那是旱季与雨季的换岗。
盘阳河飘游着勇猛的少年。
他们并不知旱季与雨季,并未感应河水的绿与黄。
家乡的颜色永远是乡情的浓。
家乡的河是平躺的炊烟,炊烟是竖着的河。
我多愿也是陈老师的多愿是壮乡的少男和少女。
尽享难得的桃源风光。
陈老师的歌从凤山流向巴马,谁能说水不能倒溯,从巴马又流向凤山?只是你看到的是有形水的走向,无形的声音可以在上下游间流淌。
陈老师随我入学校进课堂。
每次唱完她会衰衰地躺在我的臂膀。她闭着眼。
仿佛是朵开完又累着了的百合花。
可她知道吗?
久郁学生心头的花开了。
她是山里娃的太阳。
那一年凤山县举办文艺大赛,我率候鸟人乐团代表三门海镇去参赛。
赛前她人不见了,
急得我四处寻找。
突然有一只白晰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吓我一跳。
回头一看,又像陈老师又不像。
她已是壮族服饰脸上化了妆。
当陈老师“美美盘阳河”的领唱石破天惊,当伴奏的音响围她起舞如千万只白鸽升空齐鸣。左声部右声部,一排二排三排四排五排瑶族壮族的伴唱似春雷滾过似春雨播洒似七色彩绸飘过十万大山,三门海已不是静海。
每一个天窗都在唱歌,与陈老师唱的是同一首歌。
“美美盘阳河”,河水卷着甜,卷着天上的白云,卷着无数道珍珠般阳光的闪耀。我哭了。
那是临死的百灵最后的绝唱。
七年前曾有那么一位支教老师,她叫陈蓉。
她与来自深圳。
她无儿无女。
她走向天国才五十二岁。
年年教师节,我在心里向她献一束花。
年年教师节,学生在心里向她献一束花。